【恩闪】眠见梦

某种人鬼情未了




“702号。”

流水线上的沉重木枷被双手紧紧抓住,身旁佩着枪的男人沉而重地呼吸着,倒在地上时双眼仍然惊恐地朝着自己的方向望来。

时针恰巧划过十点。

也许自己是看到了天使。

这么想着的同时,身体超出意志先一步行动了。尽管脑中像是有根针在搅动着脑髓般,可回过神来的瞬间自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大哥哥?”

天使的嘴角裂开了微笑。洁白而整齐的齿列间是鲜红的舌,抬起头时他金黄的睫羽覆在近乎透明的脸颊上,赤色的大眼睛眯成一线。他在向我问好。

黄昏的教堂旁是孩子们玩乐的天堂。晚风柔和而湿润,附近的小学生也三三两两作伴回家,耳边飘着他们聒噪的嬉笑声,也许这就是这个小城的常态也说不定。

我回以一个微笑,轻轻地在他身旁坐下,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孩子看起来像是个停栖在高枝上的白鸽,亦或是刚被制造出来只会在短暂阳光下闪耀的泡沫——

脆弱。

脑中的动静依旧没有停止,我用手扶着脑侧,向他轻声问候:“你好。我叫恩奇都,是附近的小学教师。”

原来嗓音已经在出口时变得沙哑了——我正这么想着的同时,他也轻声道:“你好。”

兴许是认识我的学生正巧走过教堂旁,看见长椅上的我嘴唇翕动仿佛要打个招呼,却被惊恐的大人拉了回去。

“我叫吉尔伽美什,大哥哥。不,应该是说……恩奇都?”

心脏猛地挣动了一下,像是要跳出胸腔般。我在他吐出我的名字时短暂地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后脑像是被上百只毒蜂蛰着般刺痛着,为什么?我扶住他穿着简单帽衫的肩头,盯着他澄澈如红水晶的眼睛。

那里映出了我有些慌张的面容。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他牵着我的手,头顶柔软的金发在夕阳下显出温柔的金红色。

很难描述那是怎样的触感。像是柔软洁白的脂膏,被我紧紧攥在大了一圈的手中。就如同他望着我的眼神一样。

“附近有个游乐场,”我将背上的背包向左挪了挪,重心倾向他,“要不要去玩,吉尔?”

他满足地微笑着,神情像是一只猫在享受阳光下短暂的午眠,心情似乎不错。对我的话也并未作出什么反应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啊,恩奇都。”

被比自己小得多的孩子叫出本名,我却意外的适应。我们牵着手慢慢走着,身边走过推着冰淇淋的商贩,空气中氤氲着苹果糖的香味,伴着晚秋的风。他的步频并不快,像是为了配合我似的,颇有些蹦蹦跳跳的意味。

终究还是个只到我的腰高的孩子嘛。我这么想着。

“那是狮子吗?恩奇都。”

他站在一只玩具狮旁,用白的病态的手抚摸着机械的背部,另一只手则在口袋里掏出刚买的糖果,“我可以和它玩吗?”

看到了机械背上的铭牌写着的“三十元两币”,我弯下腰,“吉尔在这等我哦。”他眉头猛地皱了一下,又缓缓松开,“好吧。”

“要记得回来哦,恩奇都。”

向我这么嘱咐着的他转身去摸比他还高出半个头的狮子了,只是刚刚掏出糖果的手又揣回了衣兜里。为什么呢?不打算吃了吗?我脑中塞着各种异想,以致于和售票员交谈时都心不在焉,“嗯……要两张票。”

伸出抓着纸币的手时,目光不自觉地向着原本的方向看去,只是繁密如织的游人和他们的孩子手中轻飘飘的气球完全挡住了视线。

我看不见他了。

心中出现这个念头时,我已经攥着刚拿到手的票据和游戏币跑了起来,背包上的搭扣和胸前的工作证随着跑动的幅度跳跃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路旁的沙尘被运动鞋带起,身旁响起了抱怨的声响,依稀还能听见背后售票员尖利的叫声。

不该说那场景是“洁白”还是“纯净”,只是一种镌刻在灵魂中的“平和”似的情感从心底涌上来。他将脸侧贴在玩具狮冰冷的头顶,双手环抱住它的脖颈,柔软的金发泼洒在玩具狮涂装粗陋的灰黑色鬃毛上,微眯着双眼喃喃。露出的两截洁白的小腿悠闲地晃动着,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我的存在。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告诉他不该这么玩玩具狮”和“冲回去问售票员要零钱”的想法在脑海中糅杂在了一起。我张了张口,“要玩吗?我买了游戏币。”

说出口的却是完全不相关的废话。而他直起腰,向我伸出双手,

“抱我,恩奇都。”

我将他抱起。双臂间感受到介于少年和幼童之间的触感,尚没有有力的腰肢,也显得过分的柔韧。我脸颊的青绿色发丝垂落在他鼻梁旁,他眨眨眼,小声笑起来。

“恩奇都。”

他又一次喊我的名字,我将他放在狮子背上。

“恩奇都。”他又说了一次。

我看着他。

他伸出柔软而小的手掌将我匆匆忙忙扎好的马尾放了下来,又把皮筋不甚在意地丢在一旁的青石砖地面上。他凑近我,我看见他赤色的眼中仿佛蛇般的瞳孔,盈着青的光在随着呼吸的频率闪烁着。

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举动。亲吻,再交换彼此的气息,继续深入,仿佛要贯穿内脏般通过一个吻窥探出什么来。我扶住他因为仰着头而有些不适的脖颈,半蹲着抱起他。柔软的舌像是蛇般缠上我,口腔里还有刚刚果糖的甜味,眯起眼时睫羽扫过我的脸,口中隐隐呜咽着。

他有些缺氧似的大口呼吸,而我抱着他坐在河岸边的木栅栏上看过渡的船舶来往,与波光粼粼的江面。狮子,河流,还有怀里的这个孩子,这些元素令我感到战栗的熟悉,就像它们曾存在我生命中一样。

他玩着我的头发,将青色的发丝卷上手指绕圈圈又放开。

“恩奇都,

要记得回来哦。”


『七天七夜

直到尸虫自他脸上爬出

从他离去

生命就未见恢复

我一直像个猎人徘徊在荒野旷途』*


“702号!”

塑料食盆敲打的声音和邻近牢房湿润金属摩擦的响动同时传入脑中。青色的青年顺从地从冰冷的铁床上起身。

沉重的脚拷锁着他的脚踝。

他看向自己的房间…

那个天使坐在铁床上向他微笑,晃动着赤裸的双足。些许阳光从牢房的缝隙中照进室内,照在他未着一缕的身躯上。


梦从何时开始,又于何时终结。



*引自史诗翻译

评论-5 热度-54

评论(5)

热度(54)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圈a / Powered by LOFTER